好萊塢大導都指名，漢斯季默憑什麼稱配樂一哥？

Posted on 2020 年 08 月 11 日

文／柯蘿拉（音樂製作人）

談起漢斯季默（Hans Zimmer）這位好萊塢當代電影配樂大師，許多影癡心裡可能也會同時浮起與他並列的幾個大名：約翰威廉斯（John Williams）、派崔克道爾（Patrick Doyle）或是近期離世顏尼歐莫利克奈（Ennio Morricone）⋯⋯等等。

但是在我心目中，Zimmer 有個意義不凡的位置，也因此與上述這些大師有所區隔 —— 儘管這之中的有些區隔，可能要歷經長時間的配樂文化變遷，綜觀他們幾十年來的作品，才能瞭然。筆者大膽宣稱如下：

Zimmer 在電影配樂世界中的重要角色，立基於兩點—他「一直都站在現實中商業第一線」，卻同時也「持續思索音樂本質、開創未來音樂可能的樣貌，而這改變近進化的幅度，非他人能相比」。

沒有極限的大師

這麼說恐怕會引起不同配樂家粉絲的質疑、爭議我過於武斷。由於這是我個人的觀察與想法、並不為其真確性作辯護，僅嘗試說明這樣的想法如何推論、產生，盼提供愛樂者聆聽季默一個獨特的視角。

前列諸位配樂大師，除 Williams 領域跨越較廣之外，Doyle 與 Morricone 皆有明顯較為擅長的片種、音樂類型與因而所能表達的情調，也因此有屬於他們的黃金時代。這並非說他們沒有創新，如 Doyle 在九零年代一系列英國古典文學電影中，所發展出詩樂交織的仿古形式，將配樂與文學兩條線，交織於其他電影配樂所未見的精緻對位，就是一個例子。

說明：李安執導的《理性與感性》（Sense and Sensibility）配樂即為 Doyle 所作，此曲歌詞使用維多莉亞時期傳唱的無名詩〈Weep You No More Sad Fountains〉。

而 Morricone 則是在義裔西部片（Spaghetti Western）創造了獨特類型，且一直到近年都積極使用新的樂器、聲響，然而在《教會》中的民族樂器之後的創作，留在大眾耳中的多是他纏綿至極、美到懷疑人生的旋律。而 Williams，雖在 Zimmer 登場之前，也一直都是好萊塢配樂「一哥」，其音樂影迷們也往往都能哼上幾句，然而他對音樂的實驗性、開創的企圖，個人認為不如 Zimmer。

說明：Morricone 親自指揮《教會》（The Mission）中角色持雙簧管（電影中多有由其他民族樂器變奏之樂章）所奏出的主題曲。

所以，漢斯季默必聽什麼？

聆聽 Zimmer 的配樂，要從時間的源頭爬梳起。

儘管最近大家對他的印象都是科幻味、機油味濃重的《黑暗騎士》、《全面啟動》、《銀翼殺手2049》、《星際效應》或《敦克爾克大行動》等等⋯⋯旋律性較不張揚但聲響效果十足的作品，但別忘了 Zimmer 受古典作曲影響深刻，從出道前幾部作品都可聽到精緻而工整的古典手法。

也別提後來《獅子王》、《珍珠港》等片中與 Williams 齊驅的流行音樂取向製作功力（當然，這時期其中的一個可觀的特色是與 Elton John、Faith Hill 等的合作與分工）、《末代武士》中對東西樂器與氛圍融合的成功嘗試、乃至好萊塢開始走向以聲、光、影、音等全面引導觀影者情緒時期，《不可能的任務2》中，（未免暴雷）某人打下疫苗的電影重大轉折處，那二分鐘緊張節奏不斷堆疊、悠揚女聲卻創造出壯闊又緊張的高張力，至今仍是學習電影配樂的經典段落。

又或者是《達文西密碼》到《黑暗騎士》高潮處，神手運用管弦樂技法，由管樂部、弦樂部與電子聲部甚至人聲，三～四線高低快慢穿插在節奏與旋律間，可說是好萊塢電影最刺激感官（Sensational）的標竿。

說明：談到 Zimmer 刺激感官、鉅片配樂的面相，《神鬼戰士》中與 Lisa Gerrard 合作的音樂也刻印在人們腦中，亦堪稱好萊塢的指標作品。

流行，卻帶有高度實驗性

而從上述講下來的電影，橫跨數十年，Zimmer 在這期間也都是一線的作曲家，轄下工作人員龐大，雖不斷轉型進化，卻未如其他作曲家轉型期中刻意從獨立製作、或次類型電影等陣地思索轉型（以 Zimmer 工作室的規模當然也有這樣的製作，但以比例與關注來說確實較低）。

近幾年，Zimmer 在（尤其是以 Christopher Nolan 執導的）大片中，開始的新實驗與思考，則是音樂的「時間性」這樣一個本質的題目。在《全面啟動》中，被發現其主題是由插曲〈Non, je ne regrette rien〉放慢數倍而來。一開始或許都被影迷視為彩蛋（筆者原本也這樣認為），但他這方面的野心，則在《敦克爾克大行動》完整地表露出來，無論是電影畫面與音樂的互相交融（以槍聲作為節奏）、而非單純以音樂陪襯畫面；又或是依照劇本中陸、海、空三個不同時間刻度，以音樂物理中的「謝波音」（Shepard Tone）來呈現，都在在顯示 Zimmer 心中已不再只是「世界電影配樂一哥」，而是有如巴哈、貝多芬乃至爵士潮流、八零年代電子音樂潮等，朝向開創藝術未知領域的藝術家這條路前進。